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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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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晚

◎晚上一起吃飯吧。◎

24

知子莫若父, 楊爸爸看楊霄牧一眼就知道他闖的禍估計不止這點。他板起臉,厲聲訓斥:“算什麽算啊!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我跟你媽怎麽教育你的,學校裏又教了你什麽, 你給我站直了。”

他端出上位者的姿態, 挑完兒子毛病開始挑學校的刺:“宋主任, 我把孩子送來盈高是看重你們的師資力量和教學環境,學生之間拌拌嘴開個玩笑多正常的事, 上綱上線到這個地步本來就是小題大做。我來是看在校長的面子,沒計較, 想著好好配合不給學校添麻煩。但現在這情況不是我不配合啊。”

宋賀賠笑安撫幾句。

楊爸爸跟他一唱一和:“我看事情今天是解決不了。等這個女同學的父母有時間了, 我們再來聊吧。”

-

此時, 一個穿著白色大衣的優雅女人從教學樓上穿過往辦公區走。

寬衣大袖和牛角盤扣的款式襯得她格外有東方女人的韻味,黑發自然卷曲,手腕上掛著鉑金包彰顯著貴氣矜持,毫不俗氣,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是唐湘汶唐老師嗎?天!她比電視上還要美,好年輕啊!”

“我以前只知道她跳舞牛逼, 現在看她走路的姿勢就好好看啊!女神!”

史唐聽著走廊上同學浮誇的讚美詞, 進了十班的教室, 正聽到周淮問一旁同來十班打聽消息的盧悅:“你什麽時候把唐阿姨叫來的?”

盧悅不是十班的學生,在這裏沒有桌椅, 坐在不知誰貢獻出來的椅子上,說:“在你糾結要不要給你爸打電話的時候,我聽說辦公室裏氛圍不對, 楊霄牧他爸不是都來了嗎……我是不是不該叫唐阿姨來?”

“來就來了。”盧悅離得遠, 只聽到這一句, 吳桐雨坐得近,卻聽到周淮說的後半句,“早知道唐阿姨來處理,我就不給我爸打電話了。”

吳桐雨這會兒擔心姜織的情況擔心得要命,見狀,分神問他:“你爸訓你了?”

周淮放松地活動了下筋骨,把湊在十班制造焦慮的史唐和盧悅趕回自己班:“唐阿姨到場,肯定穩了,還擔心個什麽勁兒,各回各班了。”

然後他看向吳桐雨,盯著她笑了下,反問:“我被訓,你很開心?”

吳桐雨嘟囔:“我開心什麽。”

-

唐湘汶的到來讓辦公室的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她敲門時辦公室裏的人齊刷刷看過來,不約而同地認出她。她是國內優秀的舞蹈家,在圈子裏地位頗高,比起常活躍在熒幕上的明星,知名度還差一點,但這裏是宿營,唐湘汶是從這裏走出去的名人,是這個城市的標簽、活招牌,說家喻戶曉不過分。而且她的丈夫是省內有頭有臉的傑出企業家,不比楊家差。

“我沒來遲吧?”她對待外人的態度一向是細致卻疏離,讓人挑不出錯,卻也感受不到親近,像是她的氣質,與人有距離感。

韓秀成作為沈譯馳的班主任,跟唐湘汶接觸過幾面,率先接待:“唐老師,還麻煩你為沈譯馳的事跑一趟,你放心,學校已經對問題學生給予了處罰。”

“費心了。”唐湘汶禮貌一點頭,視線淡淡地落在楊家父子身上。

視線對上時,楊爸爸殷勤地露出欣賞的目光,帶上笑臉,唐湘汶依然是不溫不冷的神情,慢悠悠地說:“我今天是以姜織老師的身份來的,聽說我學生因為練舞的視頻受了委屈,我想來聽聽看我這個做老師的哪裏教的不對。”

楊爸爸臉色僵了僵,竟不知這兩人的關系,質問的眼神看向宋賀。

接下來的溝通比較順利,楊爸爸雖有不甘,卻沒發表多餘的意見,很謙和地和唐湘汶說話。

倒是兩個主任在定給楊霄牧的處分時,發生了分歧,爭執不下。

這時,吳慶諸的手機響,他看了眼來電人,及時接通,應了幾句後,神情放松,仿佛打了個勝仗般過癮,卻也克制地沒表現太過。

他應了幾句,隱晦地提到宋賀也在場,便把手機遞給對方:“校長讓你接。”

宋賀和吳慶諸一向不對付,其中一個得意,另一個鐵定失意。宋賀直覺形勢不對,接過手機剛開了個場,便聽校長在電話那頭發火:“你們這弄的什麽事,剛教育局領導給我打電話,讓我一定要嚴肅處理這件事。我這才剛出差半天,學校裏就出事,還是高三生,真行啊……”

宋賀走到窗邊接完電話,將手機還給吳慶諸後,看了眼楊霄牧,沖楊爸爸無奈地搖頭,找借口離開:“吳主任,這裏你處理吧,我還有別的事。”

吳慶諸維持著和同事的表面和諧,目送他出去,才說:“我接校長的通知,現在說一下處分。”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還沒上,楊霄牧記過處分的消息便傳開,據說他的保送體院的資格也要被取消了。

姜織和沈譯馳陪唐湘汶去韓秀成辦公室說了幾句話,又送她離開學校。

“唐老師,謝謝你今天過來。”周遭沒了外人,姜織第一時間和唐湘汶道謝,“給您添麻煩了。”

唐湘汶神情依舊帶著疏離感,語氣淡淡的:“順路的事,師徒一場,也是我們的緣分。”

姜織正猶豫避開讓他們母子倆說話,便聽唐湘汶又道:“行了,是快上課了吧,你倆回教室吧,我自己出去就行。”

沈譯馳沒反駁:“那我們走了,媽。”

姜織見狀,也沒客氣:“唐老師再見。”

穿過辦公區往教室走時,姜織高度緊繃的精神適才一點點松緩下來。

她在主任辦公室表現得鎮定,但並非無知無覺,內心對惡語的那些厭惡,讓她在涉身其中時,在塵埃落定後,面對仗義援手的人生出感激。

她從小到大不是沒受過委屈,在學校裏被認為愛出風頭遭小團體霸淩、整蠱,也被造謠過;舞蹈演出時被人在舞服上動手腳;再有活到這麽大,生活中多多少少遇到些棘手的突發狀況。

她性格好,人緣不錯,除了吳桐雨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邊,也有別的朋友幫她。她一直知道,被人幫助雖然不是負擔,卻也不是可以任性揮霍的權益。

姜織在匆匆了解完情況去辦公室的那一路,有設想過,如果不是沈譯馳為她出頭,她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被輿論誣陷,尤其是女性群體被造黃謠後,最不該做的就是自證。可能做什麽呢?嘴長在別人身上,捂自己的耳朵容易,可當外界聲音太大,潛移默化地影響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這個舉動毫無意義。

不得不說,沈譯馳的回擊快準狠,且起到了十足的警告和震懾作用。

“沈譯馳。”進教室前,姜織把他喊住。

被點名的人頓足,望過來。沈譯馳的神情跟平日無異,非要說感覺上更沈默了,有種喜怒無形於色的穩重。

姜織註意到他心事重重的樣子,一時忘記說話。

課間的高三教學樓算不上吵鬧,大家自發地、或者被推著走著高考這根獨木橋,對於外人而言,剛剛辦公室裏發生的事像是一塊石子丟進大海裏,濺起的漣漪微不足道。

但姜織正處石子墜落處,不能不提。

沒等姜織開口,只見下節課的任課老師抱著教案從辦公室拐過來,邊走過來邊招呼他們:“提前幾分鐘上課,你倆別在這站著了,快點進教室。”

沈譯馳收回視線,對姜織說:“先進去吧,晚點再說。”

姜織在他的示意下從後門走進教室,剛跨進門,她扭頭,朝擡步跟在自己身後進來的沈譯馳道:“晚上一起吃飯吧。”

沈譯馳沒異議,點頭答應。

這一天經歷的事像過山車似的,好在緊要的都解決了,剩餘收尾工作就不用他們幾個學生操心了。

雖然在這件事上他看到了希望的結果,但沈譯馳並未覺得開心。

人性真的就這麽不堪一擊嗎?恐懼令人變得脆弱,憤怒,輕易地說出秘密。

社會的本質是欺軟怕硬嗎?像動物世界,遵循叢林法則,比的是誰比誰更能傷害誰?

他們今天沈默地接受處罰,真的會思考嗎?還是會繼續整理偏見,向更弱者抽刀?

和沈譯馳被困擾相反,史唐如釋重負,邊關註著任課老師在講臺上調試多媒體,邊跟沈譯馳閑聊:“話說教育局對這事反應的速度可以啊,我以為這種機關單位得層層反饋上去,少說要一周才能有結果。”

沈譯馳看上去興致不高,懶懶地回:“你不是說周淮給他爸打電話了嗎。”

史唐眨眼,才記起這事:“對哦。差點忘記周叔叔的功勞了。雖說周淮跟他爸不親,還總吵,但關鍵時候,當爸的肯定會護著孩子,這是剪不斷的血緣羈絆。”

史唐感慨一番,遲遲聽不到沈譯馳吱聲,偏頭覷了眼,疑惑:“事情不是解決了嗎?你還在愁什麽?”

“沒事。”沈譯馳作為既得利益者,此刻的想得越多,越顯得得了便宜賣乖。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老師沒有拖堂,準時下課。史唐活動了下肩頸,問同桌:“待會兒吃什麽?餐廳的飯吃了快三年,真是夠夠的了。要不出去吃?叫周淮他們一起吧,礙眼的事情解決了,正好吃頓大餐慶祝一下。”

“周末吧,等周末我請大家。”沈譯馳朝前排看了眼,姜織還在對照黑板記老師布置的作業,沒急著起身,“今晚不跟你一起吃了。”

“幹嘛?”

這時姜織起身,面朝後,看著他輕聲問了句:“走嗎?”

史唐揚揚眉,聽見沈譯馳應了她,然後才回自己:“我跟姜織還有事。”

史唐視線在兩人間轉轉,無可奈何又意料之中的語氣:“行吧,沒想到你也有重色輕友的一天。”

沈譯馳沒跟他磨嘰,任由他編排自己,就近從後面出了教室,和姜織在前門口班級門牌下面會和。

一班的地理位置在角落,同層的別班學生去餐廳時不會選擇從這裏走。一到飯點大家都搶著去餐廳,他倆在教室耽擱了這幾分鐘,教室空得沒剩幾個人,清凈得很。

沈譯馳過來時,姜織正仰頭看著門牌發呆,晚霞從她側面照過去,修長的脖頸上被籠了一層薄薄的碎金。

沈譯馳頎長的身影被夕陽投到姜織面前的白墻上,和她的一高一低重疊在一起。姜織適才註意到他,扭頭沖他笑笑:“去學校食堂吃可以嗎?”

“我都行。”沈譯馳說。

-

從教學樓出來,往食堂走的這一路混雜著三個年級的學生。

姜織和沈譯馳走得慢,對有意無意落在彼此身上的目光無知無覺,要是史唐在這,估計得評價一句“這就是風雲人物的自覺”。

更何況,細數下來,他倆單獨行動多次,也常同桌吃飯,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姜織一路都沒提為什麽要一起吃飯,直到進食堂拿餐盤、窗口排隊點菜、找空位,兩人面對面坐著,她準備切入正題時,自己手機響了。

“我爸打來的。”姜織跟沈譯馳打了個招呼,說,“估計是為下午的事打來的。我先接一下。”

姜織沒避開沈譯馳,一手舉著手機聽聽筒那頭的人說話,另只手拿著勺子,慢慢地攪熱騰騰的南瓜粥:“爸,你不用擔心,已經都解決了。”

她擡眸看向對面,沈譯馳正低頭看手機消息,自顧說:“今天多虧唐老師來學校,沈譯馳也幫了很大的忙,還有其他朋友都在幫我。我沒什麽事……”

食堂各處都是人,算不上清凈。但女孩聲音低柔婉轉,就能很清晰地傳到沈譯馳耳朵裏。

他這會兒註意力沒放在她身上,正盯著史唐發來的消息看。

是剛剛在教室史唐沒來得及說的話:“我就說你和姜織有什麽,周淮還說怎麽會,用一種我說了什麽稀罕事的眼神看我。你說周淮是不是很遲鈍。”

“不過也能理解,怪你過去對異性無欲無求的,多漂亮的女生你態度都很冷漠。”

沈譯馳心說,他肯定是誤會了周淮的意思,指不定誰遲鈍呢。

史唐消息還沒完,又一條:“說真的。我覺得姜織挺好的,人長得甜美,說話做事很有分寸,大大方方的但不作妖。成績比不上你,但人機靈。”

“你要真跟她好了,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沈譯馳盯著對話框上方的“正在輸入中”,雖然好奇史唐還能說出些什麽,但理智讓他提前叫停:“我再不回你,你是不是能把我們未來五十年都計劃好了?”

史唐回:“嘿嘿。你就說我眼力是不是很可以。過去都是你拒絕別人,好不容易看你栽一次,為父替你開心啊。”

沈譯馳和史唐的閑扯,結束在姜織打完電話的時候。

沈譯馳收起手機,順著她剛剛在電話裏的話題聊到:“聽說楊霄牧跟他爸離開時,在校門口被一群騎摩托的男人堵了,那些人個個體型壯碩,身上有文身帶著大金鏈子手裏掄著棒球棍破風聲聽得特嚇人,為首的那人警告楊家人以後離你遠一點。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麽強大的後盾,我跟你同桌吃飯你爸不會生氣吧。”

姜織瞥他一眼,見他安穩坐著,也沒有挪遠點的意思:“是我爸叫來的朋友,就嚇唬人的,現在法治社會,哪能隨便打打殺殺。我聽周淮說,那些聊天記錄還有騷擾賬號的實名信息都是你收集整理的,謝謝啊。”

聽他不以為意地說了句“小事”,姜織抿了口粥,又說:“我比較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幫我啊?”

沈譯馳中午也是在這個餐廳這個樓層說的那句,“我有理由懷疑,你突然這麽見外,是要讓我說點什麽證明我們關系匪淺”,猶在耳畔。

這會兒姜織問出這個問題,仍像是在見外。可姜織想不通,自己得多不知道好歹,才能用一句輕飄飄動動嘴皮子就能說出的“謝謝”坦然地接受他今天的幫助。

她承認自己當下的沖動發言受到吳桐雨的影響——吳桐雨多方了解沈譯馳在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不僅打消了對優等生高傲個性的偏見,還琢磨出點兒別的心思來,說哪裏見沈譯馳對女生這麽特殊過,又說他倆周末經常自習約飯多暧昧啊,甚至還試圖道德綁架姜織,說什麽她不承認沈譯馳這明晃晃的愛意就是否定他在今天這件事上的功勞。

姜織別說百口莫辯,簡直快要被吳桐雨有理有據的分析說服了。

所以,是因為什麽?

姜織一瞬不瞬地盯著沈譯馳等答案,後者神情未變,他眼珠泛棕,和額前細軟的頭發相稱,顯得眼色溫柔。

他可能是思考怎麽答,又或者認為這個問題多餘。姜織歪了歪頭,執著又耐心地等待著。

終於,男生垂眼,將菜裏面的姜絲挑出來,強迫癥似的一根挨著一根並排在餐盤邊緣,合情合理地把問題拋回去:“開學那天傍晚,在羊肉館對面,你幫我避免買到紅薯刺客被坑,又是為什麽?”

沈譯馳小時候不是個討喜的小孩,因此缺失了很多同齡人習以為常的偏愛。在認識周淮前,他甚至沒什麽朋友,獨來獨往,自身的聰明和清醒讓他顯得有些另類。

因此,他格外看重自己擁有的每一次擁護。

但對於姜織而言,沈譯馳不提,她都不會特意回憶這件事。“我那次是順手。大家都是同學,而且當時還蹭了你們一頓飯,算是朋友了吧。”

沈譯馳沒和她界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把對方當朋友的,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人本能的舉動言論只能證明其本性良善熱心。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沈譯馳不難發現,姜織對於任何事物的興趣,都排在學習之後。對於她這份專註,沈譯馳怎麽可能敵得過。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笑笑,說:“我也一樣。對於今天的事,我比較擅長而已。”

姜織覺得沈譯馳似乎還有話要說,但等了會兒,並沒有等到。

她沒道理不相信這個回答,一如人能力有高低之分,“順手”的概念便因此不同。就像富商隨便漏點財,可能就是別人辛勤許久的薪酬。所謂的對等,並不能通過統一測量準則來衡量。

意識到收獲這個結果,有部分功勞歸於自己無意種下的因,姜織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揚起笑容,說:“那就好,還擔心給你添麻煩。”

沈譯馳故作輕松地觀察著她,心說她是害怕自己說點什麽嗎?

姜織擱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接著聊起:“你很精通計算機嗎?網絡安全方面?大學是打算學這個專業?”

“有這方面的打算。”說起來,這是沈譯馳第一次跟人聊這個話題,話趕話說出來,卻不是個很好深聊下去的機會,他不動聲色地岔開,“吃好了嗎?吃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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